西藏:天与地!

2025年08月27日

壹 大卡车

19515月,张易父亲随十八军从四川出发,和平解放西藏,从此常驻拉萨,并在此结婚生子。

1961年,张易于拉萨市自治区第二人民医院出生。

当我和张易于202589日上午,在拉萨一家茶馆碰面时,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拂面而过,他已经64岁了。

张易和我坐定后,聊了两句,便站在茶馆二楼窗前,指着北京中路不远处说:

“这旁边就是我出生的医院,不过现在已经拆得没影了。以前进拉萨也只有一条土路,就是现在的金珠西路,那路还是1985年修的。拉萨以前像个小县城,我小时候城区就只有北京中路这一小段,直到1990年代拉萨才开始发展得像一座城市。你看我手指这一片,以前这是交通厅和工程二队的地,工程队后面是一片湿地,现在改成公园了,叫拉鲁湿地国家自然保护区。

短短几句话,我就断定今天找对了人。

张易虽是十八军后代,但打小跟藏族小孩一起长大,也说得一口流利的藏语,因为工作关系,曾跑遍了整个西藏,是真正的西藏通。

14岁开始到工业厅工作,198019岁时调回父母所在的交通系统,在汽车三队做司机。

1980年会开车,约等于现在会开飞机,是一件特别拉风的事情,我问他在哪学的开车?他说他爸是十八军驾驶员,他的技术是老爸手把手教的。

张易回忆说,最早的西藏交通厅共有5个车队,12队用的是国产解放大卡车,3队是国产客车货车各占一半,45队用的是进口五十零,每个车队约有一千人,其中40%左右是就地招来的藏族员工,汉藏职员的小孩们常在一起玩,所以张易才学会了藏语。

西藏以前极缺少交通工具,车辆十分珍贵,除了交通厅,自治区另只有邮政、商业厅、工业厅、粮食局、外贸局有车队。

交通厅车队后来改名叫拉萨运输公司,2009年又改制重组为今天的西藏天海集团。

我请他讲讲当年做运输的往事,他说印象中最深的,是198221岁时,从拉萨跑阿里那趟。

当时要去阿里,得先经江孜到日喀则,再从日喀则入阿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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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从拉萨到江孜,开车大约四小时,在当时,要从中尼公路到达曲水县,途经曲水大桥,翻越曲水大山和岗巴拉山,再走羊湖、浪卡子山,最后穿过卡洛拉冰川才能到江孜,差不需要一天时间。

走得慢是因为车破路烂,上卡洛拉冰川的搓衣板土路,让张易一辈子印象深刻,解放牌大卡车只能以30-40迈的速度,一路小心翼翼咯吱咯吱摇摇晃晃慢慢颠过去。

那段路灰尘漫天,下冰川后,乘客和司机个个一身的土,头发上衣服上铺了一层,所有人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拍灰,拍完灰再漱口,要不没法张口说话,一说话喷别人一脸沙子。

80年代国产大卡车质量太差,到处漏风漏雨,外面下大雨,里面下小雨,外面刮大风,里面刮小风,动不动缸体烧了、瓦烧了。从拉萨到日喀则,烂路配破车,约有10%的汽车事故率,车坏了司机就只能在路边干等,看到其他单位的车回拉萨,就上前拦车报上自家单位名号,蹭人家的车回去找救援,路上来回就至少耽误三四天。

那时候车少见,各单位互通声气,看到路边发生事故,大家都会相互搭把手。

有时候等不到其他单位的车,就只能坐那枯等,一等等几天,司机们管这个叫“做山大王”。

到江孜县就算是进入日喀则市,再往前经拉孜县、昂仁县、萨嘎县,途经一个有温泉的小镇,进去就是双湖,沿着双湖往里开,这里就是无人区了,再往前,就是海拔4300-4500米的措勤县。

整个措勤县很难见着人,这里只有一个武装部、一个粮食局、一个县政府,以及偶尔碰到放羊的老百姓。

如果很顺利的话,从拉萨开车到措勤,当时要三天半,实际上常常开个四五天。

张易说到这里,我不由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地图,现在开车从措勤到拉萨,已经只需要12.5小时了。

我问他这一路睡哪呢?

睡车上,张易说,藏人会带着老羊皮睡袋,汉人则带着被子,各有各过夜的法子。

车到措勤后,常常容易陷车。

到措勤后就没了路,都是跟着车印走,但是风一刮,车轮印就没了,再一刮,车就找不着北,只能凭感觉开,1982年那次,张易就在风沙中把车开进了沙坑里,陷在里面出不来。

那次张易拉了3吨白糖、4桶油,既没有同行也没有同车,他只能一个人去把后板拆下来,然后一个人,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,气喘吁吁地将那3吨白糖4桶油一点一点卸下来。

卸下来后天就要黑了,这时他赶紧去车厢内,把备好的烂轮胎拖下来。

我说为什么要备烂轮胎?他说高原上有狼,人一落单狼就围过来吃人,烂轮胎是防狼用的。

烂轮胎拖下来后,要先抹一点黄油,再倒上汽油,然后点火烧胎,这样熊熊大火大概能烧七小时,如果不抹黄油的话,轮胎很快就会烧完。

烧轮胎可以防狼、烤暖,还能吸引路过的车队帮忙,烂轮胎是高原上出意外的必备急用品。

张易点燃轮胎,天色已经黑透,周围狼声四起,但狼群都不敢靠近,他才抱着被子上车睡觉,一觉睡到天明。

第二天早上,一个放羊的藏族小孩见到大卡车陷在这儿,好奇围过来看热闹。

那时候阿里地区很少能见到车辆,大卡车只要路过,放羊的小孩们就会激动得嗷嗷叫,羊也不管了扔掉羊鞭一路追着卡车跑,小孩们好奇心素来就重,张易也习以为常。

张易见他背着水壶,带着糌粑,还背了一包干柴火(木柴),便用藏语叫小孩熬茶,他拿出小麦做的饼干分给小孩吃。

俩人吃完早餐,张易又请小孩帮忙拖钢丝绳,他拿个大榔头打桩,把钢丝绳扣进去,又卸掉一个陷进去的轮胎,前后花了两小时,才把车一点点给绞了出来。

平时自我救援常常要花一整天的时间,才能把卡车拖出来,但那天进行得异常顺利,张易累得全身无力,内心又充满了解脱感,便坐在地上,跟藏族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解乏。

聊到中午,为了感谢藏族小孩,他拿出自带的高压锅、面条、肉罐头,胡乱下了一锅,跟小孩煮熟了分着吃,吃完,又在小孩帮忙下,将那3吨白糖和4桶汽油,慢慢抬回车上。

张易就此跟小孩告别,再开上200公里,才到达改则,往前再走700公里,就能到达革吉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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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面这一路又走了两三天,沿途海拔太高,路上全是草原,一棵树也见不着,几乎没有人烟,偶尔只能见到放牧的藏族同胞,他们只放羊、不养牛,平时也只有糌粑和羊肉吃,食物十分单一。

每每看到大卡车经过,藏族同胞就会拿一片羊腿过来,跟司机换一点汽油。

这里不通公路不通电,晚上黑漆漆一片,藏族同胞拿羊腿换点汽油,自己再手搓灯芯照明,是他们夜间唯一的光源。

张易说,从拉萨到阿里,这一路常常要七八天时间,有时候车陷在坑里救不回来,也只能放在那儿报废,他那回能单人把车拉出来,也是相当侥幸。

我最后问张易,西藏哪里最苦?

他说,阿里和那曲最苦,两地平均海拔4500米,是地球海拔最高的两块区域,本地人都受不了。

他想了想,又补充说,但整个西藏海拔都很高,平均海拔4000米,生活在西藏,一切都苦。

贰 高反

202586日中午12点,当我走出日喀则机场时,眼前首先看到的,是一片雄峻的大山与灿烂的阳光,蓝天透澈异常,高原云层压得极低,仿佛触手可及。

晒得黢黑的向导普顿已在停车场等候多时,见到我走出机场,露出洁白的牙齿向我笑微微走来,他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箱,第一句话就问:

你高反吗?

我以前去过几次川西,在四姑娘山曾到达4000米高度,当时并没有高原反应,因此我颇有些自信,说没啥反应,很正常嘛,不跑不跳就行。

普顿将我带到他的SUV车前,打开车门,看到副驾有几瓶氧气,他指着氧气瓶说,如果不舒服随时可以吸氧,毕竟日喀则海拔3900米,普通人刚来很不适应。

我还很自信地说没啥事,这种海拔我体验过的。

我们俩正说着话,旁边一辆大巴前方突然热闹起来,二三十人在那说说笑笑,接机的人将哈达一条一条,戴刚下飞机的旅客脖子上,旅客们双手合什感谢,客气几句,陆续上了大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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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顿解释说,这是二十多个过来援藏的教师,他们要在这里教三年小学,通常比较优秀的教师,才会分配到藏区教学生,来援藏的有教育、交通、农牧、能源、水利各种专业人才,一般都是两三年,这几年政府会给他们较高的补助。

这里头只有医生的工作时间例外,他们通常是一年。

我说医生有什么特殊的吗?

普顿说来西藏的医生通常是内地很好的医生,至少要中级职称才有资格援藏,他们属于稀缺人才,各个医院太需要他们了,只能容忍他们离开一年。西藏人口少,医生们过来忙一阵子,都说后面反而清闲许多,就是这里环境不太好,来这里需要忍受适应一段时间。

忍受什么?我问他。

“高反,”普顿再次提起这个词“西藏空气稀薄,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40-60%10%的人一下飞机就会出现高反,越健壮的人越容易高反,因为身体好肺活量大,对氧气需求高。普通人反而好一些,大部分会在后面几天慢慢出现高反,都要重新适应这里的环境。”

因为体验过川西,我对普顿说的话半信半疑,但到日喀则的当天晚上,我就真的出现了高反。

那天晚上睡觉时,我总是感觉呼吸不过来,有种潜在水里的胸闷感,需要大口用嘴呼吸,才能让身体好受一些。当天晚上都没睡好,隔两个小时就因为缺氧自然苏醒,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大口喘气,能很清晰地听到太阳穴和心脏跳动的声音,要好长时间才能重新入睡。

后面十天,我从日喀则到拉萨到山南到林芝又回到日喀则,各种高原反应如影随形,除了气短心悸,还先后经历过左腿疼痛、右腿疼痛、后脑疼痛各种反应,普顿说这都是空气稀薄造成的,因为缺氧导致乳酸堆积,才造成身体各部位疼痛。

普顿反复说,西藏这个地方,因为海拔太高导致生存环境恶劣,不仅人会出现高反,多自然生态系统极难建立,一旦遭到破坏,后面就很难恢复。

普顿生于1986年,今年39岁,是土生土长的日喀则藏胞,打小就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。

按当前政策,藏胞们的娃娃读书免除一切费用,他读书成绩好,初中高中可自由挑选内地民族班读书,便去到山东济南读初中,后因吃不惯馒头想吃米饭,又去到湖北荆州读高中,最后考入华中科技大学,毕业后因想念家乡,回到日喀则考入公务员系统。

我问他藏族同胞考华中科技大学有优势吗?他说可以低150分录取,要不他也难考上。

我知道有部分人看到这里,难免忿忿不平,哥们先把你手里的板砖放下,听我慢慢讲,你要是知道高原藏族同胞们的不容易,就能理解他们高考为啥可以低分录取了。

开车出机场后,我们一踩油门就上了高速。

西藏的高速免费,事实上也不限速(号称限速但并不追究限速),汽车开得飞快,只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大山和笔直干净的高速路,不断在眼前延伸。

我指着那些大山问普顿,为什么山上一棵树都没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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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顿说,这些山上原是有树的,吐蕃时树木最多,清早期1717年时准噶尔部攻入日喀则,焚毁扎什伦布寺,还放火烧山,才将日喀则山头烧成现在这副模样。

我回来后查了查资料,吐蕃时日喀则的树木也多生长于河谷地带,山上有一些灌木,并没有树林。准噶尔部确实有攻入日喀则,但据《清实录》和《卫藏通志》记载,他们主要劫掠寺庙和城市,对烧山毁林并没有提及。普顿这个信息,大概率是弄错了,是藏族同胞口口相传,把对准噶尔部焚庙劫市的恨意,融入到了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当中。

日喀则山上长不了树,还是因为海拔太高。

超过4000米以上,就会形成低温、缺氧、干旱、强风、强辐射、土壤贫瘠、短生长季的恶劣自然环境,绝大部分树木在这种环境无法生存,只有极其耐寒,类似于祁连圆柏这种才能在4200米海拔勉强存活。

我们在日喀则平地上时,海拔已经到达3900米,那高山至少有600米高,4500米的海拔,已经无法给动植物提供生存基础,冬季下雪后也会白茫茫一片不化,所以平时只剩一片裸露的黄土。

作为土生土长的日喀则本地人,普顿对高原生活已十分熟悉,他说4000米海拔是普通人高反的分界线,大部分人很难在超过4000米海拔的环境生活,他目前在4100米海拔的县城工作,待久了他也受不了,正常人容忍的极限是4500米海拔,在这种地方常年工作,任谁都难以忍受。

虽然西藏平均海拔4000米,大部分民众还是愿意选择生活在4000米以下的区域,阿里30.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,常住人口仅12.4万人,那曲3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,常住人口仅50.6万。大家更愿意住在平均海拔3600米的拉萨、3700米的山南、3900米的日喀则、3100米的林芝、3500米的昌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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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西藏旅游,跟在西藏常年工作是不同的,”普顿补充说,“游客偶尔爬到4500米到5000米海拔,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就回去了,但我们是日日夜夜生活在这种地方,吃在这里、住在这里、工作在这里,那种苦游客是体会不到的。”

后来我在西藏多地,问起本地人在高海拔生存的危害,他们说,在新中国前,西藏地区普通人的寿命只有30-40岁左右,贵族和僧侣通常也只能活到40-60岁,20%的婴儿活不过一岁,缺医少药、交通不便、医疗技术落后、旱灾、雪灾、洪涝、瘟疫、天花等等不断,实际上都是青藏高原的特殊地理环境造成的。

一位在内地读完大学,又回到林芝工作的藏族老师说,她认识的所有西藏中老年人,哪怕在林芝这种才3000米海拔的地方,几乎个个都有高血压,所有来藏区学习工作两年以上的人,个个心脏变肥大。这边寒冷很少出汗,人容易痛风,水源矿物质含量高,又容易得结石。

一位在西藏生活多年的朋友说,他刚上高原来时,得了感冒,三个月都好不了,最后靠连输三天液才恢复过来。

高原紫外线又极其强烈,是平原上的好几倍,每个原住民都被晒得乌漆嘛黑,三四岁的小孩都黑乎乎的,普通藏族同胞习以为常,但受过教育的藏族女生出门还是懂得戴面罩帽子,遮得严严实实。

我问她们说,不是已经晒黑了吗?现在戴面罩是不是了?她们说不是这样理解的,高原紫外线先晒黑皮肤,之后会让皮肤病变,很容易得黄褐斑和晒斑,到时再治疗就来不及了。

西藏总面积高达120万平方公里,总人口却仅有370万,相当于12倍浙江省的面积,却只有浙江5.5%的人口,如果不是生存环境太过恶劣,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人口呢?

我到西藏时体验到的高反,不过是千难万难中的一点边角体验而已。

 青稞与牦牛

普顿带我在高速上只行驶了20分钟,便下高速走国道,他说咱们绕远一点,带你去看看青稞地。

于是,我人生第一次见到了大片大片的青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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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现代农业推广前,青藏高原这种寒冷、短无霜期、缺氧、强紫外线、土壤贫瘠的特殊环境,注定了基本只能种青稞这一种禾谷类作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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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拉萨吃到的一碗炒青稞

藏胞们日常吃的最多的糌粑,就是把青稞洗净、晒干、炒熟、磨细制作而成,而一旦到了冬天,藏胞们最重要的牲畜牦牛,也只能依赖青稞秸秆生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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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顿后来在日喀则一家藏餐厅,请我和几位朋友吃晚饭,上图左上角就是捏好的糌粑,入口没有任何味道,口感一般,我捏下一小块吃了一口,就没有兴趣再吃。

糌粑是适配青藏高原的特殊食材,青藏高原燃料稀缺,能不生火就尽量不生火,去野外放羊时带点糌粑带点酥油茶,放羊走累了,摸一摸胸间的唐古(糌粑口袋),将糌粑和酥油茶倒进去,一手抓袋口,一手隔袋抓捏,一会就能吃到自制手工糌粑,足够抗寒抗饥饿。

上图最下方是一盘牦牛肉,夹起一块细嚼,只觉得口感粗糙,肉质远不如黄牛肉,我轻声说了句牦牛肉不太好吃,大家脸上都不由流露出失望之情。

其实酥油茶我觉得也不好喝,酥油茶是在浓茶里放盐巴,咸咸的难以入口。

藏族同胞接待客人,常用酥油茶和甜茶,酥油茶以酥油、砖茶、盐制成;甜茶以红茶、牛奶(或奶粉)、糖制成,一个偏咸,一个偏甜。

在林芝去吃当地最有名的藏面,因为青稞制成的面太软,没啥韧性,口感也一般,配面的牛油饼和配酥油茶的牛肉包子,倒还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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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面配牛肉饼,藏面太软不好吃,牛肉饼可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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酥油茶配牛肉包子,酥油茶太咸,牛肉包子可以

整体来说,藏餐确实不太好吃,但大家要理解,高原苦寒之地,能生存的动植物极少,在资源有限、气压太低的情况下,食材稀缺、烹饪技法受限,能把东西做成这样,藏族同胞已经很努力了。

我反对很多文艺青年美化藏族人民的生活,但我们同样要理解藏族人民生活的不容易。

既不要贬低别人、也不要美化别人,而是要抱着唯物主义的平静心态去理解别人。

我在西藏咨询过许多本地人,各家有多少土地,起步一般人均三亩地,但是,青稞一年只能收一季,而且以前亩产很低,只有300-500斤每亩,现在经过种子改良、化肥推广、培育技术的进步,也只有600-800斤每亩。

普顿说,他所在日喀则地区,大概是1985-1987年才开搞青稞农业研究,20年前才开始改良青稞,现在有这种亩产已经是巨大进步。

日喀则号称青稞之乡,每年播种面积占全西藏40%,其实也仅80万亩播种面积,年产青稞40-50万吨左右。

我老家邵阳不过是极普通的湘南城市,每年播种水稻面积能达665万亩,年产水稻340万吨。

日喀则总面积18.2万平方公里,邵阳才2万平方公里,粮食产量差距如此之大,可见地理环境对农作物和人的影响有多深。

西藏这边的藏族同胞,大多以纯农业、半农半牧、纯牧民三种方式为生,不过不管以哪种生活方式,大多数家庭都少不得养几头牦牛。

牦牛跟青稞一样,能在这种高原寒区生存,是因为它肺够大、心脏够强、皮毛够厚、血液中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浓度高,能对抗缺氧和寒冷,这才成为青藏高原唯一的大型家畜。

藏族同胞饲养牦牛的最重要原因,是为了获得牛奶,制作酥油。

按过去的传统,藏胞们要先挤出新鲜的牦牛奶,将鲜奶稍微加热后,放入大木桶中,让其自然发酵变成酸奶,再将酸奶倒入一个细长的木桶中,使用木棍捶打、撞击酸奶几小时,直到黄色脂肪团浮到表面,然后捞出脂肪团,放入冷水中揉捏、拍打,洗掉里面残留的奶渣,最后再晾晒或放入羊肚、牛皮袋里密封保存。

不过时代不同了,很多地方已经不采用这种传统方式制作酥油,而采用离心式牛奶分离器来制作,效率已大大提高。

酥油是制作酥油茶、烹饪、配糌粑的重要食材,也是酥油灯、酥油花的重要材料。

而这一切的源头,都是牦牛。

牦牛的第二大作用,是过去不可替代的运输功能。

青藏高原找不到任何第二种牲畜,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,驮着沉重的物资,稳健行走在崎岖山路、冰川沼泽之间,在大卡车进入青藏高原前,牦牛就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。

牦牛肉还是本地珍贵的肉食来源,晒干的牦牛粪是重要的燃料,牦牛毛可以做帐篷,牦牛绒可以做绳子、口袋、鞍垫。

我在一户藏族同胞家里参观完,还顺便买了一个他们自己用牦牛绒做的单肩包,哪都好,就是气味实在太重,买回来只能挂在墙上。

青稞衍生出的糌粑,牦牛衍生出的酥油,构成了藏族同胞最基础的生存资源,再往前,藏胞们最基本的衣食住行,几乎都离不开这两样最宝贵的生产资料。

青藏高原特殊的环境选择了青稞和牦牛,而青稞和牦牛本身,也反过来维系了藏族同胞们,艰难的高原生活。

 过去与现在

202587日上午,烈日高照,普顿带我去到日喀则周边山区,打算随机找几个藏族老乡聊聊天。

开车途经一处山谷时,见到一对藏族老夫妻正在那收拾土豆,我刚好想咨询历经沧桑的藏族老人,便跳下车,由普顿做翻译,和他们攀谈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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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爷爷今年70岁,老奶奶今年68岁,除了老俩口,另有一儿一媳三个孙子,家中共有24亩地,养着6头牦牛、5只绵羊,其中小麦种了20亩、燕麦种了3亩、土豆种了1.5亩。

我问他们家为啥不种青稞,他们说青稞容易倒伏,不太好养活,就多种小麦了。

后来我在西藏遇到一些农业专家,说传统青稞植株较高、基部节间细长、茎秆弹性和韧性差,确实容易发生倒伏,要是加上雨水多、种植密、病虫害就更容易发生,青稞的稳定性不如小麦,一点天灾就能对西藏人民造成较大伤害。

虽然老人家他们不种青稞,但会拿种好的土豆去换,1.5亩土豆收成,能换100多袋青稞。

藏族同胞不太习惯说多少多少斤,他们常以多少多少袋作为粮食计量单位,一般情况下,一袋是140斤,100多袋,那大约是14000斤青稞,加上20亩小麦也能收18000斤,足够全家人一年的粮食保障。

老奶奶聊到高兴处,还带我到他们房子里转了转,见到一楼各处角落,确实密密麻麻堆满了粮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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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奶奶家储存的粮食

我又问起爷爷奶奶,他们晚年生活有没有保障?奶奶说他们60岁以后,两个老人每人每月有400元养老金,看病100%报销,吃穿没啥可愁的。

我说那以前的西藏是怎样的?

老爷爷说,他出生于1955年,西藏是1959年废除农奴制的,他爸那一代时,还是这边庄园主的农奴。

农奴没有土地,世世代代都是庄园主的私产,常年吃不饱,最多吃一点劣质青稞掺麸皮草根的粗糌粑,喝点清茶或稀淡的酸奶汁;平时四五个农奴住在一个小窝棚里;穿的是自家织的氆氇或破麻袋片;他们没有人身自由,没有庄园主允许,不可以离开庄园,会被随意赠送、买卖、抵押。

农奴还不可以读书,生病也没人管,跟牲口一样在庄园里劳作到死。

说起现在和以前生活的对比,老奶奶竟有些激动起来——我以前以为那是官媒上具有一定表演性质的情绪,但没想到老奶奶是真的说两句就有点情绪失控。

她说,他们家现在有人身自由,有自己的24亩地,有牛有羊,每年都有吃不完的粮食,有肉有奶,小孩读书免费,学校寄宿吃饭也免费,看病几乎全报,平时只有节日能穿的衣服,现在都成了便服,现在比过去实在好太多太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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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看官媒新闻,镜头出现西藏藏族同胞的家居环境时,总会看到客厅中央有政府领导人的照片,我一直觉得可能是宣传工作的需要。

但真到了西藏,我见到的大部分藏族同胞的家里,除了都有一个小佛堂,挂着班禅和法王的画像,他们的客厅,是真的都挂着政府领导人的照片。听他们反馈,这一切完全是自发的,因为以前做农奴实在太苦了,现在的幸福生活对多数藏族同胞来说,都是以前无法想象的。

中央政府对西藏人民的照顾,是真金白银用心良苦的照顾,没有掺杂一丝丝水分。

在老爷爷老奶奶这儿的调研还比较匆忙,细节问得不多,后来在林芝崩嘎村桑旦卓玛家和日喀则白朗县巴扎乡次片家,我得到了藏族同胞们更详细的经济生活数据,此时才更能懂得,藏族同胞为什么这么认可祖国的边疆治理政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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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810日,大雨,摄氏17度。

一位藏族大学老师朋友,带我去到林芝市崩嘎村,采访她的朋友桑旦卓玛。

桑旦卓玛生于1985年,今年40岁,家中老人已经去世,和丈夫生有一儿一女,儿子13岁、女儿10岁。

因林芝谷地土地较少,她家中四口人只有17亩地,其中青稞3亩、小麦14亩,每年9-10月种地,来年7-9月收获,青稞每年能收6袋,小麦每年能收60袋。

她家另有4头牛,林芝这边的牛不是牦牛,也不是黄牛,而是犏(piān)牛,是公黄牛和母牦牛交配后的杂交牛,这种牛产奶量大,但奶质和肉质不如牦牛。公犏牛没有生育能力,母犏牛可与黄牛、牦牛生育后代。

犏牛的价格跟牦牛差不多,一头大约一万多人民币。村里各户青壮年要出去工作,平时没有精力放牛,各户就共同找一个亲戚专门给大家放牛,平时给亲戚一些生活用品作为感谢。

桑旦卓玛家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吃,犏牛产奶用,但他们主要收入还是来自打工。

她丈夫平时靠开挖机、开大卡车跑运输为生,一般接一些修水库、水渠的活,有活时一个月能挣一万多,但这份工作时有时无。桑旦卓玛则在乡里的学校做后厨工作,挣得少一些但比较稳定。

两口子加起来,一年总收入大概10万人民币。

桑旦卓玛家房子只盖了一层,大约200多平(林芝相对小一点),但院子很大,足足有500平左右,院子中间还停着他们家的一辆白色SUV,花了13.5万全款买来的。

桑旦卓玛说,这个村的藏胞,家家户户都有车,每家也有自来水、电、网络。政府还给各户发了3000块钱左右做厕所改造,只要愿意将家里旱厕改为现代厕所,就可以去领这笔钱。

桑旦卓玛家里最大的开销,是养育两个小孩。养小孩最大的花费,是衣服、零食、医疗、各种生活用品等等。

我问她读书不花钱吧?她说读书不用钱,学费、书本费、校服费、食宿费全免,她小孩的学校在米林市,离这100多公里,平时寄宿在学校,周末大人开车去接回来。读书期间,她只要给小孩买鞋和文具。

桑旦卓玛在学校厨房工作,对学生们的生活很了解,她说食堂伙食很好,各种水果、蔬菜、牛奶、牛肉、猪肉学生们能吃到不想吃为止,吃不完的,会让小孩一箱一箱拿回家。

如果有学生生病在家,休学一年什么的,学校会把水果蔬菜牛奶牛肉一次性送到家里去。

从小学到高中所有费用全免,林芝地区的学生,去内地读大学(西藏大学少)还是收费的,但他们高考录取分数低,480分就能读211

我的藏族向导就是在北京读的大学,她是山南人,说西藏各地情况不同,她读大学就是免费的,只要开一个在校证明,重本政府会返回一万多学费,专科会返还5000学费,甚至每年寒暑假,回西藏的车票都是学校买好,而林芝地区只有贫困户才返还大学学费。

我又问起他们医保和养老情况,桑旦卓玛说医保有三种,第一档是450元每年每人98%报销,第二档是380元每年每人80%报销,第三档是200多的,这种村里都没人买,所以她也不了解。大家都买450元和380元的医保,她全家就是1800元医保,保一家人全年健康,不过这个医保不管小病,得个小感冒啥的还是自己掏钱。

养老的话,每人每年200元养老保险,差不多60岁后每个月能领200多,桑旦卓玛有位75岁的亲戚,从没交过养老保险,但现在每年也能领2000多块钱。

另外西藏地区还有个很特殊的边境补贴,只有靠国境线的边境乡镇才有,每个地区给的补贴不一样,也只有成年人才可以领取,桑旦卓玛家属于补贴区域,每人每年6000元,她和老公一年有1.2万元边境补贴。

桑旦卓玛说她们家已经在补贴区域边缘,河对面的人家就没有这个补贴,她们家十分幸运。

西藏还有个很特别的牛羊险和创业补贴。

像桑旦卓玛家养的四头牛,每年每头交150元保险,如果牛病死了摔死了,只要找到尸体拍好照片,保险公司会赔偿5500元每头牛。

创业补贴方面,桑旦卓玛家就有个钻石卡——这里大部分村民都有这种卡,拿着这种卡去银行贷款,可以贷出30万,一年还10万,每年利息仅1点几,桑旦卓玛家就用钻石卡贷款,跟亲戚凑齐50万,买了一辆挖机、一辆装载机,自己做起了小老板。

我的藏族向导说,这个贷款政策跟读大学政策,西藏各地可能不太一样,他们山南地区和日喀则地区是大学毕业后,可以申请一笔6-8万的创业贷款,她大学毕业后当了老师,如果没当老师,可能就去贷这笔钱了。

综合上面的福利,可见政府对整个西藏地区,从医疗、教育、养老、财产保险、卫生、金融等,都给出了全中国最好的待遇。

如果算上交通、电力这些基础设施,那西藏的托底工作,确实是全国最高。

比如从小学到大学全面免费的16年教育制度,我走遍全国,还是第一次听说。
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,我都有点不相信西藏人民的基础福利,已经做到这种地步。

这么好的福利,也是因为西藏人口稀少,370万总人口还不到我邵阳60%,加上西藏守边戍边的特殊性,以及高原的艰苦性,给予这些福利是值得的。

不过,必须要讲清楚的是,西藏人民托底高,但上限不高,该有的烦恼还是一个都不会少。

桑旦卓玛说他们家是年收入10万,但就算政府把托底做得这么好了,他们一年也只能存个两三万,每次去一次林芝市区,全家大概就要花费一万多块钱采购物资,手头也剩不下多少钱。

他们村也跟汉人村一样,现在也流行办各种宴请,像孩子去内地读升学宴,大家都要随礼,普通人随个两三百块,亲戚家随个五六百块。

西藏地处偏僻,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,他们晚上又只能喝酒玩乐,有时一喝就是一个通宵。

人生永远充满了痛苦和烦恼,这个是政府无法解决的,政府能做好的,只是社会的基本面。

2025813日下午,当我来到日喀则次片家时,再次见证了这种基本面。

将次片家的经济情况也聊一聊,主要是为了证明我说的不是孤证,孤证不可证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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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片夫妻生有三儿三女,加上一个姑姑,共九口人,生活在高两层、每层350平的大房子里。

西藏地广人稀,大部分地区房子都建得极大(林芝不是),而且房子都是十几二十年慢慢建起来的,每年冬季村民们打工回来时,互相出劳动力帮忙建房,今年你帮我,明年我帮你,每年冬天一个壮年男劳动力,大约会有20天时间在为邻居建房,大家心里头默记人情债,下次别人建房,自己也要主动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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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藏到处是这种每层350平的超大房子,这在内地不可想象

西藏农村地区建房,都是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,砖自己做,建房自己上,地毯沙发垫自己织,次片家这么大房子,只有玻璃、家具、装饰、木头是花钱买的,前后居然只花了20多万现金。

属于时间成本、体力成本极高,但现金成本极低。

当地藏族干部告诉我,在全面更新这种大房子前,因为天气寒冷,西藏人民是一楼放牲畜、二楼住人的小房,形成人畜混居的场面,现在牛羊都关到大院里别的屋子,一楼一般用来储存粮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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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放前西藏老房子照片

次片家现有60多亩地,其中青稞40多亩、小麦20多亩,土豆、萝卜各2亩,青稞每年收100多袋,小麦每年收50多袋。

另有6头牦牛,其中4头牦牛,一样解决了家里头的酥油、奶渣需求。

次片自己只上到小学二年级,家里有三个人在打工,两个在务农,另有三个小孩还在读书,其中两个念大学、一个念高中。

日喀则白朗县只有12年免费教育,到大学就要自己出钱,两个大学生一个在林芝,一个在拉萨,每年学费四五千块钱,生活费每月一千多。

家里最大的女儿已经出来工作,每个月有五千块钱的工资,她是家里最稳定的现金流,每月月薪主要用来资助弟弟妹妹的大学生活费。

因为家里人口多,也缺现金流,他们家没有买400多的医保,而是买了200多那一款,只能报销70%那种。

他们全家也没有交养老保险,也不只他家,西藏许多人都还没有这个习惯。

大部分村民也都有车,大部分都是五六万块钱的车。

他们也给牛买保险,不过一头牛一年只要交两块钱,不像林芝那样是150元每头每年,牛出事了能赔5200元。我猜是当地政府替他们交了大部分保险,并告知他们林芝的价格,他们便当场打电话问了问别人,证实确实是政府替他们交了。

总之日喀则福利整体上跟林芝的藏胞们大同小异,主要差别还是大学学费有的能报,有的不能报。

我好奇地问他们,西藏这么好的福利,记忆中是哪一年开始的?

他们面面相觑,想了好长时间,最后才统一答案,说大约是2012年开始的,以前读书很贵的,要两三万一年的学费,加上生活费什么的,一年读个大学要四五万,藏胞们以前是万万承担不起的。

普顿给我做出了补充,19805月,中央召开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谈会,制定年均定额补助4.96亿元、各专项拨款0.9亿元、基本建设投资2.62亿元的援藏计划。这个会议目前共召开七次,上一次是2020年,援藏力度越来越大,从2012年左右开始,福利到达一个顶峰,藏胞们明显感觉生活质量提升了许多。

我在离开这两家藏胞家里前,最后都提到了同一个问题:

大家是不是经常上喇嘛寺朝拜?每次朝拜会向喇嘛供奉多少钱?

桑旦卓玛说他们一年也就去个三四次,每次供奉些酥油和零钱,钱不多,也就一块五毛。如果要请喇嘛上门念经做法事,就给个两三百块。

次片说得差不多,他们一年也是三四次上喇嘛庙,一般是供奉些酥油和五毛一块的零钱,最多最多,也就给个50块钱。

听到他们回答得差不多,我颇有些诧异:现在藏传佛教,对普通藏族同胞的影响,已经这么弱了吗?

在拉萨时,我遇到一位对藏传佛教颇了解的朋友,听完我的困惑,他哈哈大笑,说现在完全不一样了,藏传佛教已经被管理得很好了,不信?你去找喇嘛们问一问嘛。

我还真不信,我还真的去找喇嘛们当面问过了。

 喇嘛

我以前从未跟藏传佛教打过交道,对喇嘛教的信息主要来自于书本和网络,但这两个渠道,都把藏传佛教传得十分邪门,什么人骨法器、阿姐鼓、肉莲花、庙内性奴、师徒双修啥的,将喇嘛教传得无比神秘而淫邪。

这次来了西藏,以我这好奇的性格,是一定要找喇嘛和其他宗教人士,当面聊清楚的。

在西藏,我主要拜访了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和拉萨的色拉寺。

在扎什伦布寺由向导带我参观,没找着与喇嘛当面交谈的机会。

能找着喇嘛聊天是非常困难的,我在西藏各寺庙里看到迎面走来的喇嘛,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,想跟他们聊两句,他们抬头看我一眼,仿佛约好了一般,个个都赶紧低头绕开,人人避之不及。

在扎什伦布寺时,只能靠向导带我边走边聊,慢慢介绍寺里喇嘛们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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扎什伦布寺跟噶丹寺、色拉寺、哲蚌寺并称为西藏四大寺,是西藏最重要的宗教场所之一,扎什伦布是吉祥长寿的意思,寺庙1447年开始建设,明末时扩建成现在这样,以前一直是免费开放,2000年才开始收门票。

向导说,以前寺里大概有3000多个喇嘛,后来因为要自负盈亏,减少到900个喇嘛,其中500个念经,400个负责后勤杂务。

扎什伦布寺目前主要有三大收入,一是门票,二是香火钱,三是自己投资搞的酒店、文旅、工艺品产业。

寺里的喇嘛每人每月有1-4千元生活费,不按修行等级,只按进寺时间给生活费,而且政府有规定,所有喇嘛进寺前必须接受九年义务教育,否则不准做喇嘛。想入寺的新人,需在15岁前参加入门经的考试,考过了才能进来做喇嘛。

因为西藏天气寒冷,喇嘛们可以吃肉,但不吃禽类和鱼类。平时主要遵循不邪淫、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妄语、不喝酒这五条戒律。

喇嘛也可以随时还俗,寺里不禁止。

扎什伦布寺的喇嘛,不接受信徒单独供奉,想供奉寺庙,可以在每月的8号、15号、30号找总务处,说我想供养僧人或者给佛像刷金,钱或酥油可统一交给总务处分配。

我把在网络听到的、关于喇嘛们荒淫敛财的传闻说给向导听,问他是否有这种事,向导

之以鼻,带我走到寺管会的门口说:

那都是解放前的古旧传闻了,现在各家寺庙都挂着国旗,凡事都要遵守国家法纪,寺里重大事项,都是要寺管会批准,思想教育也要同步国家法规,哪里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?北京朝阳区那些仁波切,都不是啥正经喇嘛,正经喇嘛就是好好修佛,哪里会去骗财骗色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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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扎什伦布寺后,我对自己掌握的信息相当不满意,后面在各寺遇到的喇嘛也不愿开口说话,我只能想方设法,通过好几个藏族朋友转介绍,终于在拉萨,约到色拉寺一位出家已久的喇嘛。

202589日下午五点半,我在拉萨的向导刘磊和洛桑,开车将我拉到色拉寺前,见到了出家多年的喇嘛扎西。

由于扎西普通话不太流利,身为本地藏胞的洛桑临时充当我们翻译,洛桑虽然身为藏胞,刘磊也来拉萨七年时间,但他们也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询问喇嘛的经济生活。

西藏对喇嘛教管理较为严格,扎西开始还颇有些小心说话,但在茶馆坐定后,见我们问的也是寻常信息,便开始敞开了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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扎西1984年生于日喀则边境地区的牧民家庭,他家里共有九口人,另有30头牦牛,400头羊。父母共生了四个儿子,他排行老二,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读书——那时九年义务教育还不严格,而且他家是牧民,牧民的生活方式使教育普及更为困难。

2007年,23岁的扎西说因为自己心中有信仰,便跟随在色拉寺做喇嘛的叔叔,来到拉萨出家。

西藏各个寺庙所学内容不一样,晋升方式也不一样,但大体是五明学的分支。

五明指的是内明、因明、声明、医方明、工巧明。内明指佛法哲学,因明指逻辑学和认识论,声明指语言、语法、声韵学,医方明指藏医药学,工巧明指工艺、绘画、机械等,像唐卡、佛像、曼荼罗都属于工巧明。

扎西说,以前西藏各寺庙各攻所长,有的专攻声明,有的专攻医方明,有的专攻工巧明,现在好多技能都统归到佛学院学习,大部分寺庙都攻内明和因明,就是专心搞哲学和逻辑学去了。

现在著名的佛学院,有川西色达五明佛学院、川西甘孜亚青佛学院、木雅五明佛学院、川西阿坝格尔登佛学院等等。

扎西说,进入色拉寺后,他先学戒律,考试通过后学“波若”,学会“波若”之后再学“嘎达木”——注意这里我写的是音译,扎西说他不会翻译“嘎达木”的意思,我回来后查了查资料,他可能说的是戒律、般若、噶当三个密宗基础课程,对应的应该是《戒律本论》《现观庄严论》(扎西当我面说的是《若般心经》)《释量论》三本经书。

扎西学戒律4年,再学般若4年,这八年是入色拉寺必须苦熬的八年,任何人不得跳级,从第九年起,通过考试的时间看你天分。

学完这三个基础课程并通过考试后,喇嘛可以自由学习其他13门课程,中间没有递进关系,想学哪门学哪门,对应的是《金曼疏》《入中论》《六十正理论》《般若总义》等13本经书。

色拉寺16个专业16本经书,全部学完要20多年,全寺700个僧人,现在也只有40-50个天资聪颖之人,学完了这16本经书。

扎西天分一般,入寺18年,也只学了7个专业。

18年来,他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,先给佛像供水、打扫、颂经、背诵经文,再同30多个学生一起找老师学习,一直到午餐时间。

午餐吃的是油炸土豆、蒸土豆、煮土豆、炒白菜、炒牦牛肉、猪肉(少量)。

中午吃完饭大家就回佛堂,通常没有人午休,大家会在佛堂自由辩经,同学们会聊着经文相互对照学习。

辩经可以一对一,也可以一对多,辩经时大家会手舞足蹈,动作看起来有些夸张,但其实有喇嘛们自己的用意,击掌通常表示辩经开始、跺脚表示下定决心、高抬腿表示我要以强大的逻辑发起重击、站立表示进攻、坐答表示防守等。

听扎西这么一说,我倒是觉得,这些动作其实就是辩经时活动筋骨的有氧动作,帮助喇嘛们在寒冷的西藏搞学术时,舒展身体用的。

辩经一般到下午五点结束,此后时间自由,喇嘛们爱干嘛干嘛。扎西补充说其实整个下午都是自由的,辩经也不是强制,你要是想做一个躺平的喇嘛,也可以不辩经,干啥也没人管你。

大概到晚上八九点吃晚饭,晚餐寺庙不统一供应,喇嘛们自己分开做,色拉寺给每个喇嘛每月四五百块钱生活费和僧服,会固定分配肉菜给喇嘛,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出钱买僧服和肉菜。

扎西刚进色拉寺时,是两三人同住一间房,后面都是一人一间,有的人房间买了电脑,有的没有,但大家都用苹果手机,原因很简单,只有苹果手机支持藏文输入。

喇嘛们周一到周六在寺内,周日放假一天,夏季和冬季各有十天长假,从11月中旬到来年3月,虽然只有零下3度,但天气非常非常冷,冷到人不想出门。

新喇嘛必须在学完前两科,完成最基础的八年学业后,才可以自由请假回家看望,也可以申请去其他寺庙云游交流,不过这得经寺管会批准才可以。

学完7个专业,就可以带学生,要是16个专业全部学完,后面基本都是在带学生了。

色拉寺跟扎什伦布寺不同的是,扎什伦布寺不允许信众一对一供奉喇嘛,钱和酥油要交总务处管理,色拉寺允许信众对喇嘛一对一供奉,扎西收到的供奉,加上他帮人上门做法事,再算上色拉寺每月四五百的生活费,每月总收入大约是2000人民币上下。

我问他寺里收入最高的喇嘛,一个月总收入多少?他说最多也就一万多点,但人数极少。

从扎西的讲述来看,喇嘛们现在的生活,更接近于管理严格的心理学家或哲学家,并没有网络上流传的各种妖邪迹象。

我在拉萨曾经问一位熟悉密宗的朋友,现在喇嘛们还流行搞那些什么法器、双修啥的吗?

朋友说现在谁还用这套啊?现在都九年义务教育起步,动不动大学毕业,你跟年轻喇嘛说我这东西人骨做的,所以有法力,年轻喇嘛看你那眼神跟看什么一样......

我听完哈哈大笑,原来只要做好教育普及,很多神秘而妖邪的事物,都是很容易一扫而空的。

当然啦,密宗还是有一些奇怪的事物存在的,我在色拉寺参观时,就见到一尊特殊的佛像,面对面怀里抱着一个女子,我跟藏族向导随口问了一句:他怀里抱着个女子干嘛?

向导没有说话,脸色微变,我便瞧出古怪,仔细看那抱姿,明显就是性姿势,瞬间就明白了。

我曾经问普顿,以前藏民们的生活,是不是跟喇嘛们息息相关?

普顿说是,以前我们藏族人,生下来要请喇嘛取名,老了需要喇嘛提供心灵抚慰,病了要请懂藏医的喇嘛看病,死了还要请喇嘛超度,生老病死都离不开喇嘛。而且以前的西藏,只有喇嘛和贵族通文字,很多平民要识字,也只能去做喇嘛,要想在精神上获得抚慰,只有向喇嘛低头,一心一意供奉喇嘛。

人在越痛苦的环境,越需要精神导师,毕竟西藏解放前,普通人寿命仅三四十岁,那么低的生产力,给密宗留足了生存空间。

西藏会产生活佛转世制度,也是因为人均寿命太短,只要给新活佛16年成长时间,能让上一代活佛弟子掌握实权16年,新活佛长大时,他们也死得差不多了,从而避开了惨烈的夺权战。

世界各区域最高权力做交接时,都会想尽办法和平传递权力,活佛转世是西藏残酷生存环境下,损耗最小的权力交接方式。

但现在不一样了,根据我在西藏这一路调研采访,我可以负责任地说,大部分藏胞的生活,尤其是年轻人的生活,已经完全脱离了密宗的掌控,大部分藏胞,只是一年去几次喇嘛庙,供点零钱或酥油,那些跪地磕长头的人,或者死后要求捐献家庭财产的人,已经越来越少了。

甚至好多著名寺庙都有强烈的危机感,他们也知道年轻信徒越来越少,将来香火钱肯定是指望不上了,所以把赚来的钱,提前投资到文旅、地产等产业。

我跟十几个受过教育的西藏年轻人聊过,他们对密宗有尊重之情,但绝没有迷信之意了。

当一个人受过的教育越来越多,他就越容易建立自己的世界观,越难被宗教所控制。

12年义务教育起步的西藏,用现代知识,击碎了密宗对人民的控制。

 偏见

世人对西藏充满了偏见。

在西方白左的眼里,西藏人民就应该永远生活在那么残酷的环境下,最好不通车不通电,保持原始落后的宗教生活,满足他们对落后区域的猎奇感和优越感。

许多内地去西藏旅游的人,也对西藏充满误解,他们只是下车在路边撒泡尿时,偶尔跟牧民们聊聊天,问到牧民有几十头牦牛,几百头绵羊,就断然认定西藏人民都富得流油,还有那么好的福利政策,那必定过着极幸福的生活。

他们根本不知道,西藏纯牧民其实数量较少,西藏分为市民、农民、半农半牧、纯牧民四种人,纯牧民大约在50万人左右,仅占总人口的13.5%上下。

他们开车看到的那些牧民,从来不是经济结构的主体。

许多处于农牧边界的藏胞,赶着五六百只绵羊出门,看起来浩浩荡荡,实际上他们是十几户的共同财产,只是交由一个人统一放牧,每家每户分下来也就四五十只羊,这些羊都不能卖掉换现金,那是各家各户每年最重要的肉食来源。

外人常常夸大西藏人民的收入,他们并没有那么有钱。

大多数藏胞是家里有着二三十亩地,人均大多三四亩左右,考虑到只能收一季,产量有富余但不多。

藏胞大多是养着牦牛和绵羊,但牦牛主要负责供奶,绵羊是重要的肉食来源,并不会都拿到市场换现金。

市面上通常一头牦牛一万多,一只绵羊一千块钱,普通家庭很少杀牦牛,而普通半农半牧家庭只有几十只绵羊,游牧家庭绵羊就算有300只至500只,其实也只有30-50万的财产。

那有人说,30-50万也很多了啊。

有这种想法,是缺乏基本的经济学常识。

牦牛通常需要4-6年才会屠宰,绵羊通常1-2年才会屠宰,就算一户牧民有50头牦牛、500头绵羊,你不能简单地换算成他每年收入100万,因为他需要长期持有这些资产,每年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维持,持有还有成本和风险,一场瘟疫就能全部带走。就是想变现,一次也只能将总资产30%左右出清,不可能一次性将手里头的牛羊全卖掉。

而且做牧民非常清苦,到那么边远的地方放牧,以前连电都没有,晚上天地间黑漆漆一片,牧民们一直被医疗、教育、交通三大问题深深困扰,牧民的孩子们,以前常常处于文盲状态。

事实上西藏生存环境太残酷,自古一直是一个下限很低、上限也很低的地方,古代中原王朝以国家的动员能力,都很难在西藏驻兵。是现代中央政府经过不断援助,抬高了西藏的下限,但西藏的上限,依然很低。

我在西藏面谈的大部分人,现金流的主要收入跟内地没什么差别,都是出门打工。只是因为国家大量投入西藏基建,他们在西藏打工就行,不需要跑到珠三角和长三角。

把西藏人民的生活,描绘成无忧无虑的高福利游牧富翁,也是一种浅薄的幻想。

他们大部分人,每天出门都要忍受紫外线的灼伤和稀薄的空气,十几年靠亲邻互助一点点盖起大房子,靠政府资助读书养老,80%的蔬菜依靠内地供应,大部分物价比内地都贵,有一些保障生存的土地和牛羊,但大部分人也缺钱,大部分人一样要外出打工挣钱。

尽管已经有高福利托举,大部分普通西藏家庭的年纯收入,也就是小几万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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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图这位65岁的老人名叫多吉,他的家庭财产状况就很有代表性。

多吉生有23女,以及1个孙子4个孙女,他家里十口人,拥有32亩地,其中小麦5亩、青稞25亩、土豆1亩、萝卜1亩。

另外家里还有6头牦牛、40只羊,牛羊都不是拿来卖的,只为家里人提供牛奶和肉食。

家里只有两个成年人在本地糌粑厂打工,一个年入2万元,另一个年入4万元,年收入也才6万元。

但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,说有青稞和羊肉吃,还能出去打工,他就很满足了。主要还是有对比,以前太苦了,现在哪怕赚得不多,但有福利政策在,不用再为生存焦虑。

西藏的本质就是艰苦,苦到时至今日,还有很小一部分人,保留着一妻多夫制。

2025814日上午,我来到日喀则嘎东镇,准备在这找几位放牧的本地人随机聊聊天。

这里靠近山区,是农牧交界地带,常常有牧民带着几百头羊出来放牧。

果然只等了半个小时,就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羊群朝我们涌来,我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多羊,一时竟也有些兴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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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羊群走近,我便带着藏族翻译,上前和54岁的扎西(和前文喇嘛同名)攀谈起来。

扎西是一名职业放羊人,没有上过学,16岁就开始出来放羊,放羊时会随身背着青稞酒、糌粑、土豆、羊肉,中午就靠这些干粮果腹。

扎西家里共有十几口人,70多亩地,其中2亩土豆、60亩青稞、10亩小麦,每年青稞和小麦能卖3万块钱,是家里主要的现金流收入。

我说你这不是正在放牧吗?这有多少只牛羊啊?他说目前放着10头牛、600多只羊,但这不是他家的财产,是15户村民的共同财产,他只是负责放牧而已,他放牧一年,村民们给一只羊30元的回报。

他家里大概有200只羊,但家里十几口人要吃肉,有客人来了要招待,藏历新年还会一次性杀20只羊,他家的羊只够消耗,是不对外出售的。

他们宰羊也不亲自动手,得从邻村请专门的屠夫来宰,以前杀完羊,会给屠夫一个羊头表示感谢,现在按杀一只羊20元的价格作为回报。

聊完经济数据,我又跟他聊家里生活情况,但是聊着聊着,我就发现不对劲了。

他一会说他没结婚,一会又说他有儿子儿媳,一会说他有个大姐,一会又说没有,一会说家里十四口人,一会又说十二口人。

我和翻译被他给说懵了,我开始一条一条跟他核对信息,他吞吞吐吐作答,问了半个小时,终于问清楚了。

扎西说的那个大姐,其实是扎西三兄弟一起娶的媳妇,他们家是一妻多夫。

不仅这一代是一妻多夫,下一代也是,他们共生了五个孩子,其中有两个儿子又共同娶了一个媳妇,生下了五个孩子。

村子里也不只他一家这样,扎西说全村700多户人家,一共有十几户是一妻多夫。

我想起刚到西藏时,普顿提起过西藏的一妻多夫制,说在农村地区,大约有5%左右是一妻多夫,并解释了其中形成的原因。

由于西藏地区土地和牧畜是核心生产资料,贵族为了不分割财产,保证财产的完整性,便接受一妻多夫。

不过贵族是少数,多数普通民众接受一妻多夫,是因为在西藏要生存下来,一个完整的家庭必须有多少头牲畜、多少亩土地、多少劳动力,否则家庭经济将难以维系,通常儿子分家会让家庭基础经济破产,为了生存下来,被迫抱团取暖,几兄弟娶同一个老婆。

打个比方,假如在日喀则嘎东镇,一个家庭要生存下来,底线是有100头羊提供肉食,5头牦牛提供牛奶,还得有20亩青稞地、10亩小麦地,以及四个壮年劳动力,这是在高寒地区生存下来的必要物质条件。

如果这个家有三个儿子,就不能分家,一分家三个儿子都活不下去,能生存下来的唯一办法,是三个儿子娶同一个老婆。

结婚时,只有大哥跟老婆领结婚证,其他两兄弟属于默认关系,各兄弟每人轮流陪老婆一周,生下来的孩子,大家共同抚养。

也有部分家庭因为缺现金流,大哥陪老婆在家生活并照顾孩子,二弟三弟出门打工,放假回来才能陪家人。

我对普顿说,这种因为生产力低下而形成的家庭经济关系,完全是母系社会的残留,这跟我在日本看到的部分情况是一样的。

然后我向普顿介绍了日本以前的夜爬民俗。(见旧作《为什么日本色情感特别重》)

普顿听完恍然大悟说,西藏牧区有一个跟夜爬特别像的民俗,叫“打狗”,也是男性在夜晚去女方所在的帐篷,因为帐篷前一般有条狗,要先把狗打晕再进去,所以叫“打狗”。

把狗打翻后,男性进去帐篷,只要女方不拒绝就可以发生关系,男性尽量不留宿,完事就跑,后面生下来的娃娃,都是归女方。

这种习俗在偏远牧区还存在,不过已经很少见了。

我听完点头说,这都是生产力低下的母系社会常见习俗,天底下的事情,果然道理都是一样的。

不过不管是一妻多夫,还是打狗,或者是对密宗的迷信,那都是以前的生活面貌,在中央政府以工业化的力量反哺西藏后,受过教育的年轻人,都对这些没啥兴趣,他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,跟中国其它城市的年轻人,本质上已经趋同。

任何人都无法抵御现代生活,只有高质量的生产力,才能带给人幸福感。

而网络信息,明显比现实生活要慢好几步,不管是西方世界的网络,还是中文网络,对于西藏人民的真实生活,都还带着几分窥视感和偏见,总以为西藏还是那片贫穷落后、宗教氛围浓郁的土地。

如果不了解西藏现今的托底政策,就很难了解西藏人民真实的经济生活。

网络上的只言片语,没有实地调研的亲身经历,不过是盲人摸象的臆想而已。

 天与地

这次在西藏待了十几天时间,深深感受到西藏人民的不容易,也看到了最近二十几年,西藏生活质量的飞速发展。

我在日喀则曾遇到一位江西鹰潭的邹姐,今年61岁,靠在日喀则开超市赚钱,她的亲身经历就很能代表西藏这些年的发展。

据她回忆,2001年时,她有几个年轻老乡在日喀则开超市,生意好得不得了,10个月时间赚了100多万,但是这几个年轻人,实在受不了高原恶劣环境,赚了这些钱就不想做了,想去其他省市赚钱。

她便和哥哥合伙,又找人借钱,花98万元把这家超市转让过来,之后差不多每年都有100多万利润,一直到2018年,超市生意才因为竞争对手太多慢慢降下来,一年只有二三十万利润。

邹姐说,当初来日喀则时,市中心就只有一两条街道,但是这里消费力极强,一是因为国家大力投资西藏,许多人在这工作要花钱,另一个是本地体制内工资和退休金都高,大家舍得花钱。她说见过有一对老两口,退休工资都两万左右(可能有夸张),加起来一个月退休金四万,平时怎么花都花不完,所以这里人特别舍得消费,无意中成就了她的生意。

我还在西藏各地见到许多四川大邑人,他们都是在2005年左右,随着大基建来到西藏各市,最后扎根于此,每年为大邑输回现金流80多亿,是大邑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。

本地西藏人原本只会些石匠、木匠、绘匠的手艺,是这些外地人教会了他们土木、电焊、修车,本地才拥了一批新的手工艺人。

中央之所以这么重视西藏,是因为西藏真的真的很重要。

西藏是地球最高区域,相当于在中国西部竖立起了一堵天然长城,有西藏在,中国可消除三分之一的边患。

西藏海拔太高,使之形成地球最佳的水资源供应地,全亚洲20亿人的用水安全来自西藏,有着难以估量的区域战略影响。

丢失了西藏,就等于丢失了我们的长江黄河。

有西藏在手,中国西南千年无忧,中国水资源也可以得到保障。

青藏高原就是中国地理上的“天”,而珠三角长三角则是中国地理上的“地”,天与地不可分离,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历史作用。

中国有的区域负责发展,而有的区域,则负责稳定。

不能因为中国有的地方特别热闹,我们就忽略了中国那些宁静的区域,我们常说每一代人有每一代的历史使命,其实,每一个省份,也有每一个省份的历史使命。

西藏无言,唯有万丈高山,保护中华民族一方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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