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： 亚洲通讯社社长徐静波

追张兵，追得很苦。去年，他在浙江省丽水市当市委书记时，我专程去采访他。结果，稿子还没有写出来，他调走了，调到了嘉兴市当书记。

为什么，我对张兵感兴趣？因为我觉得他特有思想。

从事媒体工作20多年，采访过不少政治家，有的人权高位重，却谈得清水一场。所以我特喜欢跟有思想的人聊，因为能够聊出火花，张兵就是属于这一类人。

前几天，我去了嘉兴。张兵书记白天忙于各种工作，只有到了夜里，才开始静下来。我与他的对谈，就在南湖边的一个小茶楼里，泡一壶茶聊开。

大家知道，南湖上有一艘船，叫“红船”。“红船”的颜色不红，但是内涵很红，因为在1921年，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时，上海新天地那边的会址被暴露，于是转移到嘉兴的南湖，完成了这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会。

夜深，红船没看见，这就使得我们的话题可以从政治走向经济，我问他一个问题：“您觉得，长三角一体化应该怎么搞？”

张兵冲我笑：“你这是考我啊！”

1983年，张兵离开山东老家考入当时的杭州大学时，他学的是心理学，当班长。研究了四年心理，还觉得不过瘾，继续读硕士研究生，当了研究生党支部书记。后来再读浙江大学的博士，还是跟心理学有关，叫“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”，获管理学博士学位。我跟他认识时，他是在我的老家——舟山市当组织部长。

所以，跟张兵聊天，就特别有劲，他能够顺着你的思路走，也会带着你的思路飞。

这几年，中国十分注重区域的统合发展，决心培植几大块城市群与几个经济中心，实现中国经济的“三足鼎立”。去年最热门的是，粤港澳大湾区的规划建设。当资金开始雁南飞的时候，长三角的人们似乎一度感到受到了冷落。

张兵的这一句话，挺让我感兴趣：“粤港澳大湾区率先成了国家战略，但很快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也上升为了国家战略。确实，作为国家区域发展中最新确立的战略，长三角区域的人们期盼了很久，我们感到很兴奋，很受鼓舞。”

“这两个战略是否完全是一个不同的内涵？”

“完全不同很难说，有共同之处，都是区域统筹发展，但我理解确实存在很大的差异。”

张兵的观点是这样的：粤港澳大湾区真的是有一个美丽的湾区，而且是中国南部地区的制造业高地与科创金融物流中心，更承担着促进粤港澳三地不同社会制度与经济形态相通相融的重任。这个战略好像是自上而下推动的。长江三角洲地区，是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地区。其实，长三角一体化，原先早就有这一概念，三省一市也有自觉推动。所以，総书记在上海世界进口商品博览会上的原话是“支持长江三角洲地区一体化发展并上升为国家战略。”我的理解，长三角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，就成了国家意志、国家行为、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，已经不是以前的是三省一市之间自发的协同行为了。这个战略的形成有自下而上的一个过程。

那么，长江三角洲要实现一体化，最关键的突破点在哪里？

张兵说，我心目中的一体化把省市的行政壁垒打破、形成统一的市场规则、统一的政府办事规则、一体化的基础设施、自由流动的要素资源。应该是改革的高地，创新的高地，落实新发展理念、实现高质量发展的示范地。

首先要把长三角看作是一个共同市场，而这一个共同市场的融合，最关键的是要消除掉这个区域的各种制度壁垒。

他举了一个例子。

譬如说，一家高新技术企业，它在上海注册，在上海研发和生产。但是，如果它在其他地方办了分厂，哪怕生产同样的产品，根据现行的制度，不能马上被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而是要经过若干年后，重新评估和认定，那么，这几年鼓励高新技术发展的许多政策就享受不了。其实有时候就是一河之隔。不打破这些制度的壁垒，就谈不上一体化。

张兵举的这一个例子，还只是谈到经济活动。长三角地区有常住人口2亿2500万人，交通发达，但很多公共资源不能共享，还不能完全实现6异地刷卡就医，刷卡乘公交车。其中一个很重要原因是数据不能共享。各地对一些数据的定义也不一样，标准不统一，因而数据不能互联互通，也就制约了人的自由流动。那么，没有人这一最重要要素的自由流动，一体化就会变成空话。

“所以，长三角三省一市在实施一体化过程中，需要对所有阻碍经济与社会资源自由流动的各种障碍、门槛一一进行梳理，然后运用改革的办法，把一体化的大通道开拓出来。所以，长三角一体化，不单单是一个经济协作，而是一个全方位、多领域的深度融合、一个巨大城市群之间的一体化发展。”张兵这样强调说。

我问他：粤港澳大湾区和京津冀协同发展， 为什么唯独长三角是提“一体化”？

张兵谈他的理解，这三地的主要是承担角色和使命是不同的，粤港澳刚才谈到了，而京津冀是协同发展，侧重“协同”。作为这一战略标志性的动作是设立了雄安新区，主要功能是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的疏解。很显然，尽管三大战略都是区域统筹发展的战略，但从统筹的要求和程度来说，“一体化”应该是最高级的统筹形态。

“长三角一体化” 是16年前，総书记在浙江工作时就提出的一个战略。在他的牵线搭桥下，浙江省和清华大学共同成立了“清华长三角研究院”，并把研究院放在了嘉兴。长三角研究院的设立，就反映了総书记的高瞻远瞩。现在看起来，他想这件事情，想了16年，所以现在上升到国家战略。长三角是中国经济最活跃、也是社会最富裕的地区，是中国经济的强劲引擎，以不到4%的国土面积创造了全国25%的GDP。如果这一地区能够实现一体化，那么2亿多高质量人口，工业、市场、金融、社会的全面融合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场，成为中国经济的定海金砣，也是中国参与国际竞争的超级航空母舰。所以，我相信，正在制定中的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纲要，一定是围绕国家意志展开的顶层设计，不仅要做到深度融合，全方位一体，而且还必须是高质量融合。

谈完长三角一体化，对于这位嘉兴市委书记，我还需要聊一聊嘉兴如何融入一体化的问题？

他说：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，嘉兴在中央，这就决定了嘉兴在长三角中的地位与作用。总得想法是充分发挥自身优势，扮演更重要角色，作出更大作为。”

他一口气列举了嘉兴八大优势：

第一，嘉兴有突出的政治优势。嘉兴是党的梦想起航的地方，是最具有红色基因的城市之一。総书记对嘉兴十分厚爱，先后26次到嘉兴指导工作。

第二，嘉兴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。距离上海、杭州、苏州、宁波四大城市均不到100公里。未来嘉兴高铁南站会有7到8条铁路交汇。“是浙江省接轨上海的桥头堡，承接上海辐射的门户”。

第三，嘉兴有底蕴深厚的文化优势。马家浜文化距今已有7000余年，这是中华文化的发祥地之一，是江南文化的源头和根脉。嘉兴自古重教育，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，孕育了一大批名人大家，他们中有国学大师王国维、著名诗人徐志摩、近代大画家丰子恺、文学大师茅盾、金庸，数学家陈省身等，可谓人文璀璨、风华绝代。

第四，嘉兴有特色鲜明的生态优势。嘉兴秀水泱泱，一马平川，风光旖旎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，文化名城，可以说是长三角地区的生态绿心和中央公园。

第五，嘉兴有城乡发展比较均衡的优势。嘉兴的农民收入连续15年处于浙江省第一，城市和农村居民的收入之比为1.67:1，这个比例排浙江最小的一个市之一，说明城市和农村发展均衡，在全中国也是领先的；嘉兴的城市和农村的道路、通信、水电等是一体化布局的，城乡居民能同等享受公共卫生、教育、社会保障等服务，这些都体现了协调发展、共同富裕的追求。

第六，嘉兴有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举办地和制造业基础扎实的优势。嘉兴的乌镇已经成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，每年吸引了大批的IT专家来乌镇研讨互联网经济与IT产业的前景。嘉兴的制造业比较发达，有上市公司54家，6000多家规上企业，单是外资企业就有8100多家，59家世界500强企业在嘉兴投资了91个项目，有很扎实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基础。

第七，嘉兴有滨海滨江的优势。有1500平方公里海洋面积，有121公里海岸线，有杭州湾北岸唯一的深水良港。可以发展多式联运的集输运体系，可以打造滨江滨海战略大平台。

第八，嘉兴有改革先发的优势。40年前，著名企业家步鑫生一把剪刀剪开了乡镇企业改革的序幕，那种解放思想、敢想敢干的改革精神成为嘉兴强劲的精神动力。

所以，凭借这八大优势，我们嘉兴完全可以成为长三角枢纽型的中心城市，成为一个以先进制造业基地、数字经济的高地、高质量外资集聚地为支撑的杭州湾北岸的重要一极，成为具有国际化品质的江南水乡文化名城，成为面向未来的创新活力新城。这样，我们就可以有效承接上海国际化大都市非核心功能的疏解，接受其核心功能的辐射，成为接轨上海的坚强桥头堡！”张兵很坚定地说。

一聊聊到深夜11时多，张兵书记说，想吃夜宵的话，嘉兴有两样美食值得品尝，一是“五芳斋”粽子，二是鳝丝面。我说，还是啃瓜子吧，咱接一点地气。

他笑了，当年读大学时，晚上饿了，比较奢侈的夜宵是一毛钱一碗的光面，就浇点酱油加点葱花吃，现在回想起来还很香，那时没钱，真的没啥吃。

那是30多年前的事。再过30年，长三角地区会变得怎么样？他说：“应该不会比东京首都圈差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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