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印闲生
来源：江宁知府（ID：jiangningzhifu2020）
最近一周，有关俄乌停火出现了“美国版28点计划”“欧洲版28点计划”和“美乌版19点计划”共三版方案。
虽然尚未谈妥，但俄乌停火牵扯到的绝大多数问题其实已涵盖在这“28点计划”里，接下来我们就以已经公开的两版草案为基础，对比一下各方愈发清晰的立场。
以下内容参考了美国智库CSIS的分析，粗体字为美版原稿。
欧版将该表述小幅变动为“乌克兰主权将被确认”，“被确认”的表述比起“得到确认”有所加强。该条款对乌克兰有利，因为普京经常宣称乌克兰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，很多俄罗斯人也认为乌克兰（特别是第聂伯河以东地区）是俄罗斯一部分。2、俄罗斯、乌克兰和欧洲之间将达成一项全面的互不侵犯协议，过去三十年的所有模糊问题都将被视为解决。这一条欧洲人没有改动，但CSIS的分析师认为，该条款影响范围过于广泛，显得不切实际，甚至有些天真——三十年的恩怨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吗，如果没解决谁来仲裁处理？3、预计俄罗斯不会入侵邻国，北约也不会进一步扩张。该条款在欧版里被删除，因为“预计”听起来不像是承诺；北约不会进一步扩张事关重大，理论上需要所有32个北约成员国都同意才行，难度极大。4、俄罗斯与北约将在美国调解下进行对话，解决所有安全问题（略去若干字）。这样的表述很有趣，俄罗斯和北约成了对立的两方，需要美国来调解，难道美国不是北约的一员吗？欧版将其修改为“签署和平协议后，俄罗斯与北约将召开对话”，删掉了“美国调解”的字样，等于把美国拉回了己方阵营。欧版将其修改为“乌克兰将获得强有力的安全保障”——如何保障乌克兰安全仍然模糊，只是加了一个形容词（robust）。欧版将其修改为“乌克兰军队规模在和平时期上限为80万人”——提高了上限，并明确是和平时期的限制。乌陆军是目前除俄罗斯外的欧洲第一陆军，未来或长期充当欧盟雇佣兵的角色。7、乌克兰同意在其宪法中明确不加入北约，北约同意在其章程中包含乌克兰未来不被接纳的条款。这一条是很“硬”的，相当于从两端源头断绝乌克兰的入约之路，欧洲虽然也知道乌克兰不太可能加入北约，但还是希望软化。欧版将其修改为“乌克兰加入北约取决于北约成员国的共识，而北约成员国的共识并不存在。”实际上，乌克兰现在很清楚，任何“类北约”“双边”“等同北约第五条”的安全保障统统不可靠，只有成为名正言顺的北约成员国，才有可能获得期望中的安全保障。这条也是俄罗斯坚持的，表述很“硬”，俄国战略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“缓冲区”思维，即其他强权不能在毗邻俄罗斯边境的地方部署军事力量。欧版将其修改为“北约同意在和平时期不在乌克兰永久驻军”，增加了“和平时期”和“永久驻军”俩限定词——外界猜测这种修改的背后暗示已经有北约国家部队“战时”“临时性”驻扎在乌克兰。这一条莫名其妙，欧洲战机本来就可以部署在波兰，欧版未修改。10、美国将获得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的补偿；如果乌克兰入侵俄罗斯，将失去安全保障；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，除了果断协调军事回应外，所有制裁将被恢复，对新领土的承认及该协议的其他所有利益将被撤销；如果乌克兰无故向莫斯科或圣彼得堡发射导弹，安全保障将被视为无效。双方不得入侵对方是和平协议的基本要求，但最后一句莫名其妙——难道除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外的其他城市可以被发射导弹？11、乌克兰有资格加入欧盟，并在该议题审议期间获得短期优先进入欧洲市场的权利。这是美俄替欧盟向乌克兰做承诺，借花献佛，欧版删除了后半句。12、一项强有力的全球重建乌克兰措施方案，包括但不限于……（略去若干字）13、俄罗斯将重新融入全球经济，解除制裁将分阶段、逐案讨论；美俄将签署一项长期经济合作协议；俄罗斯将被邀请重新加入八国集团。重新将俄罗斯纳入全球政治经济体系是普京和特朗普的共识，欧版仅做润色。在一堆烂事面前，欧洲人懒得为了G8这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去跟特朗普和普京争，反正G8原先也被他们称为“G7+1”，大不了开小会就是了。14、1000亿美元被冻结俄罗斯资产和1000亿美元来自欧洲的资金将投资于美国主导的重建乌克兰基金，美国将获得该项目利润的50%……（略去若干字）通俗理解，俄罗斯掏1000亿美元给特朗普做“斡旋费”，欧洲1:1匹配资金。欧版提案里大幅修改了该条，表述为“乌克兰将得到全面重建并获得财政补偿，包括通过俄罗斯被冻结主权资产，直到俄罗斯赔偿对乌克兰的损失。”大家其实都清楚，俄罗斯是不可能再掏钱给乌克兰重建的，那3000亿美元被冻结资产是乌克兰战后重建的救命钱，而且还不够花——现在这笔救命钱也被特朗普盯上了。CSIS的分析师认为，特朗普是无利不起早的，他非常看重美国从斡旋俄乌停火中谋利的条款，因此这一条很可能成为美欧分歧焦点。简单点说，哪怕最终实现停火，在战后重建问题上美欧依然矛盾重重，只不过这部分矛盾还没摆上桌面讨论罢了。15、成立美俄联合安全工作组，以促进并确保遵守本协议的所有条款。欧版修改为“成立一个联合安全工作组，由美国、乌克兰、俄罗斯和欧洲国家参与，以推动和执行本协议的所有条款。”俄乌和谈期间欧洲人始终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——为什么工作组只有美俄，我们难道不是人吗？你跟俄罗斯比跟我们还亲吗？16、俄罗斯将其对欧洲和乌克兰的“不侵略政策”写入法律。法律意味着必须由俄罗斯杜马批准，而不仅仅是普京签署的法令，二者概念不能混淆。17、美国和俄罗斯同意延长《核武器不扩散和控制条约》的有效期。18、乌克兰同意根据《核不扩散条约》成为无核国家。一些乌克兰人认为，如果无法加入北约，拥核将成为有效的安全保障，该条款意在排除乌克兰任何企图拥核的行为。19、扎波罗热核电站将在国际原子能机构监督下启动，产生的电力在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平均分配——各占50%。这是俄罗斯的让步，该核电站目前在俄控区，战前曾供应乌克兰全国约20%的电力，属于绝对的战略资产。20、两国承诺在学校和社会中实施旨在促进不同文化理解与包容、消除种族主义和偏见的教育项目。21、克里米亚、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将被承认为事实上的俄罗斯领土；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将沿接触线被冻结；俄罗斯将放弃其控制的五大地区以外的其他约定领土；乌克兰军队将撤出目前控制的顿涅茨克州部分地区，该撤退区将被视为中立的非军事缓冲区，国际上承认为俄罗斯联邦领土，但俄军不会进入这个非军事区。如图所示，俄罗斯以“蓝色土地”换“深红色土地”，且需“事实上承认”俄罗斯对克里米亚和顿巴斯两州的主权——暂不清楚怎么算“事实上承认”。考虑到深红色土地是乌军最坚固的“堡垒城市群”，也是第聂伯河以东最关键的屏障，因此该条被认为是整份草案里最核心的一条，有它在俄罗斯就能谈，删除它就没得谈。但乌克兰和欧洲坚决反对，欧版方案延续了现状停火、不承认俄方主权的要求，修改为“乌克兰承诺不通过军事手段收复其被占领的主权领土，领土交换的谈判将从接触线开始”。乌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异常强大，丝毫不逊色于俄罗斯，对于战场上丢掉的土地大家没办法也就认了，额外割让领土是万万不行的，泽连斯基三年多来建立起的合法性将荡然无存。22、在就未来领土安排达成协议后，俄罗斯联邦和乌克兰均承诺不以武力改变这些安排。若违反本承诺，任何安全保障均不适用。23、俄罗斯不得阻止乌克兰利用第聂伯河进行商业活动，并将就黑海粮食自由运输达成协议。24、将成立人道主义委员会来解决以下问题……（略去若干字）欧版修改为“乌克兰将在签署和平协议后尽快举行选举。”26、所有参与本冲突的各方将因其战争期间的行为获得完全特赦，并同意今后不再提出任何索赔要求。CSIS的分析师认为，美国的这项条款在道德上令人不安，它意味着军人无需为其在战争期间所做的任何行为负责。至于此前遭西方制裁的普京及其他俄罗斯高官，以及遭俄方制裁的乌克兰高官，均用一句“完全特赦”带过。这两年国际刑事法庭很忙，但判的案子没有谁当真，因为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。27、本协议具有法律约束力，法案的实施将由美国总统唐纳德·J·特朗普领导的和平委员会监督和保证，违规行为将受到制裁。欧洲把“制裁”修改为“惩罚”，毕竟之前制裁过俄罗斯太多次，欧洲人对制裁已经失去信心了。28、一旦所有各方同意该备忘录，停火将在双方撤回约定点开始执行协议后立即生效。欧洲修改为先停火再执行——停火始终是乌克兰和欧洲的第一诉求。总结一下，俄方有三大诉求——顿巴斯全境领土、乌克兰不得加入北约和解除对制裁。这里面乌克兰无法加入北约大家已经默认，只是表述力道问题；解除制裁俄方同意分阶段进行；唯一无解的就是领土。如果特朗普想解决领土问题，思路有两条：其一是补偿/施压俄罗斯，让普京不再执着于领土；其二是补偿/施压乌克兰，让泽连斯基撤军。第一个的价码特朗普不肯出，目前看他更热衷于第二种思路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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