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： 戎评

在后台留言中，不少读者朋友对高端制造业仍然心存疑惑。

一些朋友毕竟是观念保守，觉得不少高端产业在发展时困难重重，费时费力，却常常研究不出个好歹了，不如从其他国家进口产品，或者引进先进技术。这些朋友的买办思想很浓厚，不过也有进步的一部分，知道要向先进者学习。

还有一些读者颇有十几年前的公知“遗风”，碰到一个新鲜事物，就开始叫嚣“无用论”。至今记得2011年7月23日，D3115次列车在温州境内发生事故之后，也是这些公知们宣扬着“降速”，“停一停，等等你的人民”这句话直到复兴号亮相后仍在出现。

当然，这些读者朋友们也不一定抱有坏的心思，只是大多太过慢节奏，看不清现在急剧的变化，也找不准未来的方向。不谋万世者，不足谋一时；不谋全局者，不足谋一域。高端制造业的意义，并不局限在制造业之内，需要从更广阔的维度来看待。

去年12月21日，全年最重要的经济会议在京闭幕。会议给2019年布置的任务中，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位列首位。

同样是去年12月27日，全国工业和信息化工作会议在京召开，会议重点就是发展高端制造业。“产业升级”这个词出现了很久，从今年开始是要大步向前了。

我们要搞高端制造业是不争的事实，不少朋友的看法停留在“不争馒头争口气”这个层面。外国有的我们也要有，还要做得更好。

一方面，“民族复兴”包括“民族情感”，这口“气”要争，这些事要做。但发展高端制造业绝非是我们去争一个面子，要知道虚名永远只是附带的。

产业转型升级，事关百年大计，其中最主要的，就是借此跨过中等收入陷阱。

“中等收入陷阱”在经济学上还很年轻，最早是在2006年世界银行发布的研究报告《东亚复兴：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》中提出。

之前提到，“中等收入陷阱”为了配合“中国崩溃论”一再提高门槛，一再给中国扣帽子。

巧合的是，这个“陷阱”刚出现不久，经济危机让西方经济受到重创，中国经济一时间风光无二，俨然成了全球经济的“救星”。

这个“陷阱”是真是假？毫无疑问，虽然西方经济学家不断迎合地缘政治与战略，不断通过改变标准来抬杠，但“中等收入陷阱”仍然客观存在。

简单的讲，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，指的是一个国家发展到中等收入阶段后，国内产业转型失败，贫富差距增大，经济徘徊不前，甚至由此导致国内环境恶化、社会动荡。

用中国的俗语来形容“中等收入陷阱”，那就是“鲤鱼跃龙门”，跨过去便是龙腾九天，过不去只得随波逐流。

从1960年算起，总计101个中等收入经济体中只有13个在2008年成为高收入经济体，其余88个国家或地区要么降至低收入水平，或发展止步不行。

阿根廷曾经是最接近高收入行列的国家，上世纪初曾夺得世界第七富有国家的头衔，上世纪中叶也能排进世界前15名。

到了上世纪90年代，阿根廷还曾被视为新兴工业国家的代表，被美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树立为“现代化样板”。结果这个样板到了现在，仍然充满了贫民窟。

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的马来西亚，电子业、制造业、建筑业和服务业欣欣向荣，1987年开始10年里经济增速保持在8%以上。

马哈蒂尔甚至在1991年提出的“2020宏愿”，可是在他再度上台领导马来西亚时，这份愿景早已渐行渐远。社会问题层出不穷，毒品肆意横流。

巴西作为南美第一大经济体，1968年到1973年间经济的平均增长率高达11.2%，一度被誉为“巴西奇迹”，大有成为高收入国家的趋势。

凭着极为亮眼的发展速度，巴西被列为“金砖五国”之一。结果直到今天，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8成以上的城市人口仍居住贫民窟里。

包括这三国在内，不少国家几十年前就进入中等收入行列，现在却落入既无法与低收入国家竞争，也难以缩小与高收入国家差距的境地。

不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统计的，是二战结束后到21世纪初这段时间内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情况。

这一时期是西方经济学史上最为和平的一段时期，这个陷阱也成了和平时期的“陷阱”。

同西方发达经济体相比，这些和平发展的经济体没有殖民掠夺，原始积累要慢得多，代价也多得多。

正是这样的原因，导致大多数落入“陷阱”的国家，问题主要集中在经济增长过度依赖资源开发、科学技术落后、贫富差距悬殊等方面。

从经济学角度来看，经济发展一定会伴随通货膨胀，这是不可避免的。70年代末一根冰棍2、3分钱，不过人均收入也低得多，农民忙活一年也就一百多、两百元左右。

现在一根老冰棍要1元钱，涨了50倍，但农民的年收入早已突破万元大关。其实从本质上来说，一个国家会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原因，是GDP增长速度跟不上通货膨胀速度。

通货膨胀意味着纸币贬值、物价上涨，社会总需求要比社会总供给大。伴随着需求增加和货币超发，会不断拉动供应，让生产规模逐渐增大，经济的马车也就不断向前。

（德意志银行统计，800年通货膨胀记录）

可一旦社会总财富增长乏力，GDP增速等于甚至低于通胀速度，那么分配到大多数人的财富必然会停滞甚至减少。

法国这一个多月来的“黄背心”运动背后，是经济危机后大量实际财富停滞甚至缩水的中产和底层民众，而这就是GDP增速没跑赢通胀速度所造成的。
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行业间、各阶层之间的收入差距会进一步扩大，贫富分化也会越来越明显，阶层固化也会开始出现。

要跨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，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，“生产力”是最为关键的钥匙。

自改革开放以来的40年里，我们对“解放生产力”和“发展生产力”已经耳熟能详。甚至不经意间就将这两句话给当成了“耳旁风”，认为这只是个口号，只是个标语。

但想要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，不正是要进一步“解放和发展生产力”吗？以史为鉴，可以知兴替。过去的70年，我们有走过弯路，也做对了很多。

这40年来，制造业和教育事业是经济马车上的两个轱辘。没有教育，庞大的人口只能是拖累，无法变成人力资源；没有制造业，大量人力资源没法得到使用，不能完成变现。

其实，真理一直都在身边，钥匙也一直都在手里。

“中等收入陷阱”是经济社会问题，是任何国家发展到某个阶段需要面对的必然问题。

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打破阶层固化，它是“解放和发展生产力”面前最大的拦路虎。李嘉诚说的好：“知识改变命运”，教育自古以来是打破阶层固化的最佳手段。

不过当“教育”被明码标价、竞价时，它就成了加剧阶层固化的帮凶。

随着社会发展，地域间的不平衡会不断涌现，社会资源不可避免地向优势地区集中。一线城市物质丰富，条件优越，自然在吸引人才的同时笼络了大量优质资源。

教育本身就是一种社会资源，大城市里的教育资源，一定会比农村要好得多。但对于农民来说，改变命运、使阶层向上流动的唯一方式，就是接受教育并参加高考。

以复旦大学为例，根据其信息公开网上公布的数据，2008到2013年，也就是未启动面向农村专项自主招生“腾飞计划”前，农村生源仅占1成左右。

在2014年启动“腾飞计划”后，复旦的农村学生比例才有所提升，分别是18.8%、16%、23.8%和21.1%。总体来看，也就2成上下。

“腾飞计划”无疑是有效的，可这个效果也是有限的。

2017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水平达到58%，基于这个数字，考虑到城乡新生儿数量的不平衡，当年农村和城市中学生数量大致上是对半开的，不过十年前农村生源比例要高得多。

2011年，《我国高等教育公平问题研究》就指出，中国重点大学农村学生比例，自1990年代起不断滑落。

北大农村学生所占比例从3成落至1成，清华2010级农村生源仅占17%。可当年高考考场上，全国参加高考的农村学子占到了总人数的6成以上！

这几年在各种类似“腾飞计划”、面向农村学子专项招生的政策下，也不过是将这个比例提升到2成多不到3成。但这样的比例，能是合理的吗？

寒门再难出贵子，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。

过去40年的不平衡发展，阶级越来越固化。龙生龙，凤生凤，老鼠养儿缘屋栋。这些人将优质教育资源圈自己脚下，寒门子弟却难以分享。

知名主持人李湘女儿王诗龄的课程表上，从周一到周日，钢琴、大提琴、油画、书法、瑜伽、国际象棋甚至织毛衣，各种学习安排挤满了她的课余时间。

这样繁多的课外学业，是富裕子弟才能专享的“烦恼”。

通过对教育的垄断，有钱人维持着对阶级的垄断。2017年北京高考文科状元熊轩昂说的话，将教育与阶层之间的微妙关系一语道破，这就是我们的痛点，也是这个时代的痛点！

教育本该是打破阶级固化的工具，可是就连工具本身也出现了阶层固化。

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教育，又哪来公平的上升空间？财富分配又如何公平合理，贫富又怎么缩小差距？

前文提到，重点高校里农村生源大幅减少，那么这些农村学子去哪了呢？

一部分去了普通高校，一部分上了高职高专，还有一部分选择就此毕业，进城务工。

进入普通高校、高职高专的农村学子，在学成之后去向，大多也是进城务工。学历对于大多农村子弟而言，最终决定是进入富士康的流水线，还是进入其他企业。

本质上来说，从农民转型为农民工，算得上“阶级流动”吗？

每逢春节，中国就要上演一场全球最大规模的人类迁徙运动。年复一年，亿万农民工们节前返乡，节后外出务工。人口是流动了，阶级仍是一潭死水。

诚然，发展低端制造业给数十年前的中国带来了难以计数的好处，大半中国人借此脱离贫困，奔向小康。

低端制造业给低学历人口带来的大量工作机会，同务农相比，让他们在付出同等劳动力的情况下，收入显著增加。

但数十年过去，无论是国际形势，还是国内形势，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。

1、国际形势

中国肩负两个“头衔”：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。

换句话说，我们既是“凤尾”，也是“鸡头”。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，同时也意味着我们面临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双重挤压。

一方面，发达国家要实现再工业化，美、德、日本等老牌工业发达国家相继推出转型战略，重返制造业的争夺之中；

另一方面，大多发展中国家也开始了下一步发展计划，从参与全球产业再分工，到承接产业以及资本的转移，最后竞争国际市场空间。

以越南、印度为首的东南亚国家，凭借更加廉价的劳动力，已经从中国手中“抢”走了不少订单。

以鞋业为例，从十多年前开始，越来越多的鞋业企业将制造厂搬离中国东莞等地，向越南、印度等低人工成本地区转移。

资本是逐利的，产业转移的趋势无可避免。中国不怕竞争，但低端制造业已经不是长久之计。想要继续赢下去，我们就必须依据形势转型升级。

2、国内形势

长期发展的低端制造业，解决了不少当时的现实问题，却也给现在留下了不少问题。

解决矛盾的同时，必然会产生新的矛盾。城市化大步前行的同时，环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，社会也是如此。

2018年的胡润富豪榜上，中国亿万富豪人数连续三年力压美国居首，增长速度也是全世界第一。

一方面，中国“造富”速度和能力极强；另一方面，2017年末农村贫困人口还有3046万人，这还没算上城市里的贫困人口，贫富分化正以惊人的速度拉大。

低端制造业能让大量劳动力脱离贫困，却难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。在目前的贫富分化面前，继续发展低端制造业就不合适了。

毕竟要解决“中等收入陷阱”，必须面对和解决贫富分化。

所有跨不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国家，都有一个统一的“特征”：缺乏强大的制造业。

拉美的阿根廷、巴西、智利、墨西哥，东南亚的马来西亚、菲律宾等国，金融等服务业发展不错。可无一例外的是，这些国家制造业严重缺位，高端制造业几乎为零。

因此，我们想要跨过“中等收入陷阱”，在未来的数年时间里，产业转型升级是必然的，而且将会有大量产业集群式转型升级。

可是为何要发展高端制造业？高端制造业究竟有何魅力？“集群式”升级又是何意？简单地来说三点。

1、更丰厚的薪资待遇

很简单的道理：蛋糕做大，每个人分到的蛋糕才会更多。

低端制造业本身利润就不高，产业工人又能分到多少呢？在不少玩具厂里，辛辛苦苦忙碌一个月，打工者也不过只挣到两、三千块钱。

中端制造业稍微强些，生产者们薪资待遇也会相应提高。像富士康这样的代加工厂，普通职工一个月下来，能有四、五千的收入。

而高端制造业呢？厂家利润不菲，能给的待遇自然就好得多。电路板生产厂里，普通工种的工资就能超过五千，有的工作岗位甚至接近一万。

当中低端制造业集群化转型高端制造业时，大量的低收入劳动者将被惠及，更多的薪资收入将让他们有能力追求更好的生活。

2、相对较低的“学历”门槛

高端制造业与金融等行业不同，拥有大量的基础岗位。金融、互联网等企业，对学历的要求并不低。

尤其是一线企业，它们需要更多的尖端人才，也只需要这些尖端人才。中国的低学历人口仍然庞大，他们的就业不应该被忽视。

高端制造业就是另一扇门，不仅提供的大量基础岗位，而且名为“学历”的门槛，相较而言也低得多。

只有这样，才不会让低学历人口失去工作，不会让本已脱贫的人再次陷入贫困。

3、“集群式”的真正意义

从半导体到汽车制造，高端制造业包括的产业很多。我们做转型升级，不能只局限在某一个产业领域内。

所谓集群式跨入高端制造，也就意味着中国制造业在所有领域内，都能够取得进展，都能够跻身领先行列。

一是中国体量太大，只在一两个领域内做好，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受益。中国拥有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，想让人均收入跨过高收入的“门槛”，只靠一两个领域可不够。

二是只有集群式发展高端制造业，才会带动整个教育与社会发展。有需求才会拉动供应，并非是供应去拉动需求。

以大学生“贬值”为例，一方面有大学教育质量下滑的因素，另一方面是大学生数量逐年递增，但岗位需求并未显著增加的原因。

在低端制造业里，许多普通高校学子也会参与竞争，但实际上无论是玩具厂的组装工人，还是富士康的流水线，并不需要大学学历。

高校花了几年时间所学到的知识，却毫无用武之地，这无疑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。

因此，只有当中国制造业集群式跨入高端制造领域后，对工种的分工会更加明确，每个岗位的要求也会更加详细，各层次岗位需求也会增加。

有手艺的、有实践经验的专科学子，无疑会被技术岗位所吸纳；需要更多科研精神和理论知识的研发岗位，也会需求更多本科和更高学历的人。

反过来，随着高端制造业的发展，许多岗位也会提出更多、更具体的要求，也会让高等院校和职业学院更定向地培养人才。

不过，想要实现这样的未来，集群式跨入高端制造是不可或缺的。

资本逐利，从来都是“够用”就行，有劣币就会驱逐良币；人本身也存在惰性，一旦某个领域要求低了，多数人就会遵循“木桶原理”，从缺口那随波逐流。

今年，我们跨过了改革开放40年；今年，我们迎来新中国成立70年。

70年前，我们吃不饱，穿不暖；

50年前，我们的第一颗卫星还没升空；

30年前，我们在互联网还是一片空白。

20年前，我们率先闯入“禁区”，领先全球到达南极冰盖最高区域；

10年前，我们发射了第二颗北斗导航卫星，北斗2号组网进入提速期；

5年前，21个亚投行首批意向创始国在北京签约，成为我们主场外交的新成就。

这几十年里，我们一刻不曾停歇。一步一个脚印，步子愈发自信，也愈发坚定。

国家发展，似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时间在我们这边，但时间从来不会等待。先人一步，就会拥有更宽广的前程；慢上一步，只能吃到尾气和烟尘。

我们拥有的，值得我们骄傲，但不能自满；我们尚缺的，需要我们拼搏，更需要发展的眼光。

复兴号将高铁时速推到了350公里，车厢也从16节加到了17节。这个时代只会变化得越来越快，前程也会越来越好。

拨开云雾见青天，守得云开见月明。见证此时此景，方得生平之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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